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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第 12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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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5章 第 125 章

“你說什麽?”桑榆緊緊抱住宴習。

“我已經找過很多地方了, 可我找不到奶奶……我只能讓人去找……但我沒想到,他們帶回來的是、是奶奶的……”宴習泣不成聲,情緒崩潰地捉住桑榆:“桑榆,你說如果我早幾分鐘到, 是不是就……”

“別亂想, 不是你的錯……”桑榆收緊臂彎, 紅著眼低喃地安慰宴習。

柏奶奶去世的消息很多人驚訝、不敢置信, 直到三天後柏奶奶的遺體出殯大家才逐漸接受這個事實。

暴雨過後, 夏城恢覆往日的安靜。

遠處開來十幾輛低調名貴的黑色轎車,路過時濺起地上的水窪,一眨眼便消失在狹長的街道。

天上的雲朵灰蒙蒙,在風裏慢慢游走飄蕩, 最後沈沈壓在發廊上空。

早上十點, 來吊唁的人都已經陸陸續續回去, 偶爾還有幾個街坊來上香。莫鴻跪在靈堂前方, 他低著頭不停地燒手裏的紙錢,燒焦紙張的味道混合祭拜的檀香充斥整個發廊。

一眾的小弟穿著白色的孝衣跪在他身後。煙霧在寂靜的室內飄散, 只聽到小淩壓抑卻崩潰的哭聲。

“不要哭, 奶奶不喜歡, 讓她安心地去吧。”莫鴻的聲音嘶啞不成人聲。

靈堂的香燒完,他又麻木地起身點燃新的香、插上、跪下。跪下時身體不穩地晃了晃, 是剛來的宴習扶住他。

莫鴻甩了甩頭,意識才勉強清醒。他臉色很白, 幾乎完全沒有血色。嘴唇裂出幾個口子,皮肉都翻了出來。眼圈深深凹陷進去, 眼底烏青,恐怖的紅血絲爬滿眼白, 應該是很久沒合過眼了。但胡子剃得很幹凈,就連穿的衣服也是新的。

虛弱的身體強撐出一副體面。

莫鴻擡頭看向宴習,發現宴習卻狼狽不堪。亂糟糟的頭發,紅腫無神的眼睛,幾乎蒼白的臉。

“奶奶不喜歡邋遢的人。”

宴習像是沒聽到莫鴻的話,他徑直走到香臺上拿了一炷香,用打火機點著拜了三拜,而後跪在莫鴻旁邊。

他就這麽跪著,沒說話、沒動作,眼神空洞地看著那個靈位。

桑榆一直跟在宴習身後,他知道現在宴習需要安靜,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地陪在宴習身邊、聽著他的心跳。

莫鴻遞給他一疊厚厚的紙錢,宴習沒反應,是桑榆替他接過,然後燒在火盆裏。

火焰吞噬紙張,湧動的氣流浮起灰燼。

墻上的老式銅鐘滴答滴答轉動,懸掛的鐘擺左右晃動。到了整點,敲響沈悶的聲音。

有個小弟走上來,小聲說:“二哥,時間到了。”

莫鴻手一頓,沈默一瞬後說:“再等等。”

三天時間,足夠國外飛回來了。不差這麽一會。

“嘶——”門外有停車的聲音。桑榆回頭望去,發廊外停了輛黑色轎車。車門打開,走近來一個人。

男人身材高挺,面容斯文俊雅。他身穿一襲黑色西裝,氣質沈穩成熟,但鋒利的眼神透過無框眼鏡掃射而來時,卻讓原本安靜的室內頓時充滿肅殺,空氣中無形湧動著一種很強的壓迫感。

莫鴻身後的小弟全部不約而同地站起來,下意識微微弓著腰退到一旁。小淩霎時不敢吭聲,連大氣都不敢出,他的相好牢牢把他攬入懷裏。

桑榆收回視線,神色沒什麽變化,繼續往火盆裏燒紙錢。

那個男人脫掉西裝外套,解開袖口的銀色紐扣,把袖子慢慢卷上手臂,露出繃緊的肌肉線條。他雙手拿過香點著,跪下抵在額頭拜了三下,而後把香插在香爐。

目光落在靈位上,柏澈洌站在原地許久。深沈的眼睛閃過一絲讓人難以琢磨的變化,他跪在靈堂正中央,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。

悶啞的磕頭聲夾雜著紙錢燃燒的劈啪跳響,在靜謐的空間格外清晰。

在時間的流逝裏,沒有人說話、沒有人走動,只有黃色的燭光跳躍倒影在桌臺。

莫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他一眼,燒完手上的東西,他聲音平靜說:“時間到了,擡棺。”

所有人都聽到森*晚*整*理了他的聲音,但大家都相互看了眼,沒人敢動彈。

直到柏澈洌擡起頭,站起來走向靈臺,後面的人才立刻趕上來。

桑榆拍了拍宴習,溫聲說:“送奶奶一程吧。”

聽到桑榆的聲音,宴習才驀然回神,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才知道奶奶要走了……

嗩吶一響,斯人已去;紙錢一撒,一路走好。

桑榆站在發廊門口目送他們,沒有跟上去。看了眼天上的雲,灰撲撲一片,看來夏城又要下雨了。

正收回視線的時候,他才發現發廊門前的馬路不遠處停了十幾輛一模一樣的黑色轎車。

突然,那些汽車緩慢開動,從發廊門前經過。直到第五輛車出現在桑榆跟前時,剩餘的車隊像得到指令一樣全部停下。那輛汽車後排的車窗緩緩降落了一拳的高度。

桑榆警惕地後退半步,雙眸頃刻間就暗了下去,他盯著那道車窗無聲地握緊拳頭。桑榆看不清裏面的人,但他知道裏面的人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。就連按下的那扇窗,都只不過是個警告罷了……

但他知道坐在車裏的人是誰。

這種無形的掌控感,他再熟悉不過了……

車輛再次啟動,車輪摩擦地面滾動,間隔有序的十幾輛車慢慢駛離發廊匯入大道,最後消失在桑榆視線。

桑榆頭也沒回地立刻往西巷跑,急切的腳步踏風而至,他邊推開家裏的門邊喊:“爸,嚴續來夏城了!!”

“噓——”桑懷放下手裏的茶杯,對站在門口氣喘籲籲的桑榆做了個禁聲的動作。但相比桑榆的慌亂,他則更淡定地說:“媽媽在臥室休息,別打擾到媽媽。”

桑榆意識到自己的魯莽,回頭看了眼一樓臥室的門,才動作輕緩地坐到爸爸旁邊,壓低嗓子重覆道:“爸,嚴續來夏城了!就剛才,我見到他了!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您知道?”桑榆驚訝,但很快就反應過來:“他來過?!”

桑懷把桌上的一個小盒子推到桑榆跟前,“沒來過,但讓人送了點東西。”

“什麽東西?”桑榆打開盒子,看到裏面的物件時當即心頭一震:“宴習的帽子!!”

桑榆自然認得這頂鴨舌帽,是還沒高考前路過莫鴻的發廊,突然一陣狂風暴雨刮走了宴習的那頂帽子,宴習當時還想去撿,是他喊宴習不要撿的。可是那頂帽子不是已經被風吹走了嗎……

把帽子放在手上,桑榆認真看了看,頭頂的布料的確有很多汙漬,是被雨水打濕沾在路面弄臟的。翻過來,黑色的帽檐有些發白,不是故意做舊的痕跡。他看了眼卡位,的確是宴習常戴的頭圍位置。

這頂帽子……的確是宴習的。

“他在威脅我們。”桑榆眉頭一蹙。

桑懷細細品了一口茶,這是他最愛的西湖龍井:“兒子,我們……”

“我們要盡快找到那份證據交給警方,送嚴續進監獄!最好立即槍斃!!”

桑懷眨了眨眼,驚訝於自家兒子的成長:“兒子啊……我以為你會說我們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跑路!”

桑榆繃緊嘴角,無奈地看向自家老爸:“爸,都什麽時候了,你還開玩笑。”

桑懷笑了笑,慢條斯理地把茶杯倒扣:“去哪找證據?唯一的證據在厲常那裏,可厲常直到犧牲都沒有交代那份證據在哪。我們如何去找?”

桑榆沈默。

既然找證據沒頭緒,那就聊聊別的。

“爸,你知道媽媽的藥盒是空的嗎?”

“知道。”桑懷摸了摸兒子的頭。

桑榆垂下眼:“為什麽?”

“因為你媽媽已經不需要吃藥了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桑榆有留意到媽媽這兩個月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,和剛回來的時候根本就不能比,雖然他有多想過,但媽媽每次都說是體弱感冒而已,而且有爸爸在身邊照顧媽媽,所以他一直很放心。但現在爸爸這句話是什麽意思!

他看向桑懷,語氣近乎質問:“為什麽不需要吃藥?”

“兒子,你需要知道並記住——爸爸最愛的人是你媽媽,其次才是你。”

“爸,你把話說清楚!”桑榆猛地站起來,這句話背後必然隱藏著別的意義,“你和媽媽到底有什麽事瞞著我!!”

既然爸爸是最愛媽媽的人,那讓媽媽吃藥肯定第一個就是他,為什麽現在反而不用媽媽吃藥了!哪怕病情得到控制,藥物治療對於癌癥後期控制也是必須的!怎麽可能不需要吃藥了!!

桑榆把茶具收拾整齊,沒回答桑榆的話:“兒子,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,你想吃什麽?爸爸給你做……”

“我不要!!!”桑榆嘶吼,“我要你告訴我實話!”

桑懷手一頓,繼續說:“那就糖醋排骨吧,你愛吃。”

得不到回覆的桑榆逐漸失去理智,他胸膛快速起伏,食指死死嵌入掌心,有個他無法接受的念頭閃過腦海。怒火殺死了理智,他一把掀飛桌面,轉身跑出家門。

茶壺摔在地面碎成四分五裂,逃過一劫的茶杯在地面咕嚕咕嚕地轉了好幾個圈才慢慢停下。一個人影走過來,白凝心咳嗽了兩聲,扶著桌沿虛弱地蹲下,撿起這個唯一完好無損的茶杯。

這是桑懷最喜歡的一套茶具。

“懷哥,我們都太自私了,不配為人父母。”

“是,我們都太自私了……”

***

暴雨過後的街面很冷清,桑榆看著空蕩蕩的路口不知道要去哪。

他扭頭看向發廊的方向,不知道宴習回來了沒有。去發廊問了下,才知道莫鴻拉著宴習去方記喝酒了。

桑榆腳步匆匆地走向方記,他要去宴習。

因為除了宴習,他好像沒人要了……

朝方記走進,順著風就聽宴習和莫鴻的帶著醉意的話。

“來,喝!誰不喝誰是孬種!”莫鴻喊完,反手就給了宴習一巴掌。

宴習被扇了巴掌不怒反而嘿嘿傻笑,舉起啤酒瓶大聲說:“喝,都給我喝,不醉不歸!”站起來對著莫鴻的臉就是一拳。

然後他們頭抵著頭摟在一起,哥倆好地哈哈大笑。

他們邊喝邊互毆還舉高高的發瘋模樣已經嚇跑幾桌客人,站在旁邊的方致遠擔憂地看著他們,糾結要不要上去勸一勸。不勸嘛,他倆早晚會把對方打殘;去勸嘛,他們就一起把方致遠打殘。

還是別勸了……

桑榆擰眉向他們靠近,突然一輛車從身側飛速而過,停在大排檔外面。下來的人直接沖莫鴻而去,一手擒住莫鴻的手腕把人從宴習身上粗暴地扯開。

莫鴻迷迷糊糊地看著身旁面無表情的人,瞇了瞇眼才認出是誰:“哈哈哈……柏、柏澈洌……來,你、你也喝……我莫鴻是對不起你,我也知道你、你恨我……但我沒想到你連奶奶也一起恨了……”

他站都站不穩,整個人天旋地轉地撲在柏澈洌身上,眼前一片重影。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柏澈洌的胸口。

莫鴻卻感到手指一陣濕熱,他迷糊地蹙起眉峰:“誒?原來你的良心是軟的,我還以為你沒良心呢?五年了……你五年沒回來過……奶奶直到死都沒看到你一面,你知道她有多想你嗎!算了算了……”

他想抽回手,卻發現自己的手被柏澈洌的“良心”咬住,他甩了甩頭,眨巴著眼湊過去盯著柏澈洌的“良心”,怒道:“松開!我莫鴻不欠你的了!我照顧了奶奶五年,該還的也還清了……我不欠你了!”

柏澈洌握住莫鴻的手腕,用力咬住口裏的手指,直到莫鴻喊疼才放出來。誰料下來一秒,柏澈洌竟直接按住莫鴻的後腦勺,單手鎖住他的兩只手,低頭吻了上去。

這是一個很粗暴激烈的吻,唇齒貼合之處流出鮮血,粗喘的呼吸環繞耳旁。任由莫鴻怎樣掙紮,他都始終無法掙開柏澈洌的禁錮。最後因缺氧倒在柏澈洌懷裏,昏迷中被人抱上轎車,消失在17街。

目睹這一切的方致遠震驚到腦袋一片空白!

桑榆想起奶奶曾對他說過的一些話,她說她想開了,只要柏澈洌過得好,對象無論是男的女的都無所謂。他一直以為是奶奶糊塗了,原來……

回過神來後,桑榆拍了拍宴習。宴習正抱著小美,擡頭一看到桑榆就撒手不管小美了,傻乎乎地朝桑榆笑。

“回家了。”桑榆蹲在地上,示意背他。

宴習乖乖照做,動作笨拙地爬上桑榆的後背,埋在桑榆脖頸蹭了蹭。

桑榆背著宴習掂了掂,慢悠悠地走在路上。

宴習本能地親了他一口,說的話帶著傻氣:“小榆榆……我喜歡你……我真的好喜歡你……”說完就迷迷糊糊地睡過去。

桑榆微微側頭看向他,在漫天星辰下溫柔地笑了笑:“傻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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